漫长迂回的路_第二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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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二章 (第9/22页)

体均有鲜血流出。双方都握著铁管子做武器,咬牙裂齿,要置对方于死地。

    千岁想劝架,可是弄得不好,第一个有生命危险的是他,不过,一报警又有麻烦。

    他急了,在附近茶水档处取饼一支传声筒,对牢大喊“公安一来,起码坐一夜,不用找生活?”

    宏亮的声音忽然霹雳般响起,大家都纷纷说“有理,住手吧。”

    千岁大声斥责“司机生涯还不够辛苦,还要自相残杀?”

    “谁,谁在说话?”

    千岁放下传声筒。

    那两个打架的年轻人一听教训,气消了一半,两人对视对方半响,竖起汗毛渐渐平复,两人同时当啷一声扔下铁管,悻悻然回自己车上。

    千岁松口气。

    这时,制服人员赶到,凶霸霸问话。

    有人递烟递水,不知塞了什么进口袋,事情渐渐平息。

    茶水档老板出来取回他的传声筒。

    有人用脚擦擦沙地,把血抹掉,恢复原状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
    乘客又拎著行李争自上车。

    可怕,千岁想,差点闹出人命。

    他们这一票人还不够苦?

    人家读大学他们开夜车,人家穿西装他们穿短裤,还需不争气自相残杀。

    千岁看过三叔必恭必敬帮邓太太小姐捧著购物袋放进车尾厢,弯著腰替她们拉开车门,让她们坐好了才关上车门,下雨时还要打伞,车子一定要轻轻停在她们身前,否则,她们走多一步路都不肯,三叔还赞她们没架子“邓家司机好规矩”像在说一条狗。

    千岁越想越气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到茶水档买了一瓶冰冻啤酒,仰头喝两口,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谁的车子?”一个彪形大汉走近。

    千岁走过去“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车门一直锁上?”

    “刚有人打架,我急急锁上车门。”

    “我那里走脱一个按摩女。”

    千岁唯唯喏喏“你可要上车看看?”

    他打开车门。

    忽然有人叫那大汉“师傅,这边。”

    大汉看看车厢“你走吧。”朝另一边走去。

    千岁巴不得离开是非地,把车驶到另一个村口载客。

    他忽然听到车内有一把声音:“到岭岗过境,再去飞机场,由落雾洲往赤鲤角,我给我三百元。”

    千岁不相信双耳,他自倒后镜里看到一个高大金黄头发的年轻外国女人对牢他笑。

    女子大眼尖鼻白皮肤,不折不扣是西洋人,衣衫单薄,这时老实不客气把千岁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取饼穿上。

    她一定是大汉口中所说那个走脱了的按摩女。

    千岁不出声,那女子数出三百元丢给他,然后点燃支香烟吸一口。

    “车厢内不准吸烟。”

    她又深深吸一口,笑着把香烟丢出车窗,千岁看到她手臂上汗毛金光闪闪。

    她语气生硬地哼起英文歌来“宝贝要买双鞋子,宝贝要走出这里,宝贝要远走高飞,宝贝要寻找新世界。”

    千岁往飞机场驶去。

    “我来自白俄罗斯,说:白俄罗斯。”

    趋近了,千岁闻到一阵汗臊味。

    “你那么年轻,做了多久?”

    她际遇那样差,离乡千万里,生死未卜,却不改欢乐本性,这女子有什么质素仿佛可供王千岁学习。

    千岁不出声。

    “呵,你不爱说话,”她忽然改了歌词“mama需要一双新鞋,mama需要看这个世界。”

    车子飞驰出去。

    千岁恻然,他日常遇见的,全是这些没有明天的人,不知从哪里来,活著,也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,随遇而安,过一日算一日,今天总要吃饱,太阳落山,找个地方休息,明天再来。

    孩提时谁也没有替他们计划过将来,去到哪里是哪里,流狼寻找机会前程,这不是他王千岁吗?不,他还有mama叔伯,他们比他更惨。

    千岁把一只旅行袋丢给白俄女。

    她打开,见是干净衣服,心生感激,到后座换上。

    又把头发掠往后脑用橡盘扎好,忽然像个清纯少女。

    千岁问她:“去何处?”

    “有人接我去汶莱。”

    “你家人呢?”

    “似我这般地步,何来家人?”

    “他们仍在白俄罗斯吗?”

    “是,每月待我寄钱回去过活。”

    千岁把三百元还给她“去买双鞋子,有机会走回家去。”

    她嫣然一笑“你真可爱。”

    同是天涯沦落人啊。

    她搂著千岁深深一吻“祝我幸运。”

    金发女终于静下来,在后座打盹。

    车子驶进飞机场范围,千岁停住车,想叫她下车,转过头去,车厢人迹杳然。

    白俄女来去如风。

    不知几时,她已下车走得远远。

    千岁不愿空车回去,他换上牌子:“二十元回市区。”

    忽然之间,一帮背著背囊的洋人少年涌上来,他们的导师高声叫:“别争,守秩序。”

    千岁转过头去,又惊又喜“孔老师。”

    可不就是短发圆脸的孔夫子。

    “王千岁,”她也十分意外“是你,再好没有。载我们回市区吧,这里一共十二名交换学生,今晚在中区青年会入住,明日才有热心寄养家长来领走他们。”

    “这责任多大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,这班北美生像猢狲一般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听得懂吗?”千岁骇笑。

    “很快会懂,孩子们,静一点。”

    车子向市区驶去。

    一班学生忽然高声唱起四重奏,歌声清脆“划划划划你的船,顺流而下,快活地快活地快活地,人生不过是一个梦…”

    千岁沉默。

    同一部车,载千百样人,他是司机,他必须把他们安全地载到目的地。

    抵达青年会,孔老师付车资,千岁说:“老师,不用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以,”孔老师坚持“这是你的营生,油价上升至廿六年来最高,怎好意思叫你白做。”

    千岁只得收下。

    老师摆手“明天见。”

    那班黄头发学生也活泼地跟老师说中文:“明天见。”

    千岁咧嘴笑。

    那晚他回家用莲蓬头沐浴良久,身上仍似有白俄女洗不清騒臭。

    孔老师却似股清泉。

    天很快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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